弥漫着层层迷雾的记忆里,那一天的天气似乎非常阴冷。
灰白色的天穹下方,一个孤独的身影安静地坐在栏杆边上。
不妨说,对于那件事情,“他”很早就在酝酿之中了。
虚妄的历史冲击着逐渐缺乏真实感的记忆。不过,至少在外观层面上,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浅见里杉的确是一个男孩子无疑——或者说,一个外观上看起来很漂亮的男孩子。所以姑且用“他”来称呼吧。而事实上,因为存在着被篡改的可能性,谁知道呢?
只见他优雅地坐在顶楼的边沿,有些无聊地望着前方操场上欢快地跑动的那些身影。
小小的脚丫轻轻晃动起来,带着些寂寞的意味。
从操场上传来的喧闹隐隐约约传入耳中,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因此他只是保持着安静的姿态,双眼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操场上的人们终于不经意地发现了楼顶上的他的存在。
世界定格了一瞬,接着一切变得凌乱而骚动起来。
一群欢快的身影聚集到他的下方,似乎在对他招呼着什么,紧接着,一个像是大人的身影急躁地跑过来,将那群孩子驱赶开来。随即,大人一边焦急地打着手机,一边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朝他望过来,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不多时,从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动静。
浅见里杉回过头,发现了正小心翼翼朝他靠近的几个大人,于是他说道:“别过来。”
有些久没说过话的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大人们立刻站在了那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半晌,有个女子试着露出和善的笑容,往前迈了一小步,说道:“里杉,那里很危险……你先回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老师讲讲的……”
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想笑出来的感觉。
见没有得到回应,女老师继续说道:“乖,你在那里别动好吗?让老师把你抱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浅见里杉依旧没有什么回应,乖巧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女老师稍微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感到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又悄悄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别过来!”
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大人们那边,神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把面孔朝向了其中一人。只见那人拧着眉头,说道:“报警吧。”
于是,救援队赶来支援之前,楼顶天台这边还在僵持着的时候,下方的操场已经热闹了起来。气喘呼呼的老师们和一些高年级的学生正抱着学校里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软垫搬过来,尽可能地铺在浅见里杉下方的落点。而另外一些不谙世事的低年级学生们则纷纷跑来,好奇地围观着这热火朝天的情景。
教师们都在以行动避免可能发生的惨案,已经没有余力去理会那些围观打闹的学生们了。
抬起视线,只见开始泛黄的天际上,那一轮沉甸甸的夕阳恰好落在了有些刺眼的角度,照得浅见里杉有些睁不开眼睛来。于是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感应着眼皮上的轻微热度,享受着这最后一份安谧来。
将周围的嘈杂都过滤出去,耳边仿佛只剩下了呼呼风声。
不多时,他回过头,轻声说道:“我想见见我的同班同学。”
短暂的愕然过后,大人们的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女教师会意了过来,柔声问道:“你想见谁?马上帮你找过来。”
踌躇了一阵,仿佛是觉得一个个说出名字太过麻烦了,浅见里杉干脆说道:“全部。”
女教师又是愣了愣,但紧接着,她保持脸上的微笑,说道:“好。”
提出了要求之后,浅见里杉的眼神变得有些湿润了起来,他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出由自己主导荒诞的戏码的展开。
——抱歉呢,请原谅我这卑微的报复心理吧。
——不对,好像有什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不详的梦靥悄然靠近,浅见里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在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个仿佛有些熟悉的娇小身影正缓步走来。
在这个仿佛变得虚假的世界里,那股熟悉而恐怖的异乎寻常的气息陡然扩散了开来。
正在走过来的人,正他的同班同学之一,他的同桌——小桥夕秋。在浅见里杉的小小世界里,正是她将祸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她维持着自身纯洁无暇的外在,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里杉,你一定不懂吧?”
轻柔而娓娓动听的音色,却并未能缓解浅见里杉的痛苦神情,只见他竭力睁大了眼睛,困惑而惊恐地盯着眼前的诡异的存在。
她明明是小桥夕秋没有错,却浑身散发着不对劲的感觉。
——不对劲的,是这个世界。
只见小桥夕秋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快点想起来吧。”
仿佛一道惊天霹雳在脑海里轰然滑过。
与清晰的世界之间的坚实壁垒陡然破裂。
想象着坠落时天旋地转的画面,浅见里杉闭上了眼睛。
耳际是剧烈的风声,以及那一阵显得微渺的惊呼。
仿佛是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在终于挣脱了梦靥之后,浅见里杉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进入视线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带着身上依旧黏糊糊的冷汗,浅见里杉坐在了床上,困惑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地方。
明明应该是非常陌生的房间,但这样的场景却又仿佛和潜藏在深处的某段记忆渐渐重合起来。
——像是酒店的房间……那应该是?
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糟糕的浅见里杉伸出手放在了眼前。
接着,浅见里杉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的躯体来。
——果然是,又小了一圈……这是发生的十岁的事情……
——所以,现在还是在梦里么?
不经意间,感应到了悄然摩挲着侧脸的长长的秀发。
——嗯?
指尖拂过柔顺的长发,浅见里杉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把手伸向了自己睡衣之下的两腿之间。
于是,确认了自己处于小萝莉形态,浅见里杉的脸颊一时红得剔透。
但是紧接着,从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瞬间浇灭了小萝莉里杉的绮念。
想到了那时所经历的事情,正不知道为何要重复经历一次,尤其还是已经转换了性别,变得更加秀色可人的浅见里杉,一时间发觉自己即将遭遇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电光石火间,目前作为小萝莉的浅见里杉已经确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和方才的不同,这个世界的触感太过于清晰了,显然意味着这不是梦境。
第二件,自己的确回到了十岁的那起事件中,并且——自己还是变成了女孩子。
在浅见里杉的记忆中,这是十岁时被绑架的一段经历。尽管绑架的主使只是家族的商业竞争对手,目的是作为要挟迫使浅见明仓在商业利益上做出让步而已。并未是为了赎金而铤而走险的绑匪,也就意味着并无性命之忧。况且对方也的确是因为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才迫不得已使出了这种下作的伎俩,摆出了要拼死一搏这样的态度来。
当然,为了避免日后真的撕破脸面,对方是万万不愿意过分得罪浅见家的,所以,尽管手段并不光鲜,他们对于浅见里杉本人也竭尽可能好生安抚。
可是,在最初的时候,主使方的指示显然没有明确地转达给绑架的执行者们。
或许是那一群混迹黑帮的桀骜不驯的家伙们觉得反正都是绑架,哪有绑架了别人还把对方像小祖宗一样供着的道理?于是把主家的指示抛却在脑后了。
于是,在最初的几天时间里,浅见里杉确实是受到了不少过分的欺辱。直到对方的家主前来看望的时候觉察到这种状况,惊恼之下,对着这群不听话的手下大骂了一番,并亲自屈膝跪在浅见里杉的面前低声下气地道歉,这才换取了浅见里杉的原谅,以及回去之后对这段经历保密的承诺。尽管浅见里杉当时只有十岁,而绝大多数的孩子,在这个年龄几乎都是完全不谙世事的。
由此可见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浅见家的企业那种咄咄逼人的势头有多么凶猛,竟让一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不惜向一个小孩子屈膝下跪来换取生存。
而作为回报,家主承诺以后可以尽可能地答应为浅见里杉做三件事情。
当然,事情在家主来到酒店察看浅见里杉之后,才变得有所好转。而在他到来之前所发生的,却是一段浅见里杉甚至不太愿意去回忆的经历。
而此时,回到了十岁被时被绑架的这个时候,显然,浅见里杉即将重新去面临这段十分灰暗的记忆。
并且,事情似乎产生非常重大的变故——浅见里杉发现这个年纪的自己,居然也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孩子,这使她不由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像记忆中的那样发展,还是会因为她的身份的微妙变化而有所不同。不管如何,她必须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望着推门进来的那个家伙,浅见里杉首先确认了一件事。
——魔法还能生效么?
“真麻烦,总算是摆脱了那几个碍眼的家伙……说些什么虽然很可爱不过太小了之类的话,还有上头指示过不能随便动……还真奇怪,明明情报上写的是男孩,他们瞎了眼抓了个女孩过来,保不准就是哪个老大想偷腥而已……有趣得紧……”却见来人一边嘟哝着,一边自顾自地进了洗手间,一阵簌簌水声之后,方才走出来,来到浅见里杉的床前。
这名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浅见里杉,他那干瘪粗糙的脸庞上的湿漉漉的水渍顺着脖颈滑落,嘴角翘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横滨那家伙非要护着你,我就奇怪了……不过,也确实,这种样子非常能激起某些家伙的保护欲呢……”
身着睡衣的女孩坐在床头,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抬起头望过来,那稚嫩的音色里透出了冷静的语气:“你要做什么?”
稍微一愣之后,男子舔了舔嘴唇,笑道:“你不害怕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的瞳仁闪过了一抹血红。
于是,当那位被男子所叨念的,名为“横滨”的男人发觉觉察到事态不妙,赶到房间的门口时,刚好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听出了那个音色的主人,微微一愣,横滨还是一脚踹开了房门。
眼前的画面有些超出常理之外。
男子正弓着不断抽搐的身子,脸色扭曲地躺在地板上,正时不时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而看上去娇弱无力的女孩正站在男子的身边,微微抬起头,神情警惕地望着破门而入的人,
横滨那有着压迫感的身躯往前走了一步,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请不要过来。”
从女孩的口中发出了清冷的声音。
横滨似乎没有意识到那警告的意味,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蹲下身子查看男子的状况时,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子僵在原地,瞳孔放大,惊恐地望着前方。
只见在女孩的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直直地指了过来。
但是把横滨吓成那样的并非女孩手中的手枪,而是眼前所见的诡异而恐怖的画面——他往前走了一步,便像是走入了阿鼻无间地狱之中。
极富视觉冲击性的,纷呈而来的男女交媾的景象兀然侵入视觉,但这无声的淫邪的画面却不能激起任何欲念,那些似人似鬼的面容上无一不呈现出极端痛苦的神情,甚至还有不少在**中蠕动着的身躯正绝望地撬动着囚禁他们的铁笼,浑浊的眼珠中流露出想要逃离的乞求之意,其中,有些挣扎着的手臂几乎快要触碰到了突然闯入的横滨的身上。
即使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横滨,在这种诡异万分的景象前,也不禁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理智近乎崩溃。
于是,双手持枪指着自己的小女孩,成了眼前唯一正常的景象。横滨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喉咙发涩,下意识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女孩抿着嘴唇,说道:“退后。”
那郑重的表情,让横滨丝毫不怀疑她有扣动扳机的可能性。
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眼前那诡怪的画面便瞬间从视线里褪去,就像方才所见都是错觉一般。回到了现实世界之后,横滨一阵后怕和恍惚。接着,他回过神来,只见女孩把手中的枪指向地板上的依旧在哀嚎的男子。
“你要做什么?”经过刚才的事情,横滨显然已经不敢小看眼前的女孩了。
“结束他的痛苦。”依旧是生冷而毫无情感的语气,浅见里杉那精致的面容却流露出了几分歉意来。说完,她又警惕地望向横滨,说道:“别过来,后果……就是他这样。”
仔细看去,倒在地板上的那仍旧在不停挣扎着的男子,他脸上那扭曲的痛苦神情隐隐和那“地狱”一般的幻境里的众生如出一辙。
“等等……”横滨小心斟酌着措辞,指了指地上的男子,“阁下,让我带走他……较为妥当,有什么冒犯之处,小人必将对他严加惩处……”
女孩摇了摇头,枪口从男子的腹腔移向头部,短暂的迟疑过后,最终还是对准了大腿,紧接着,“砰”一声巨响过后,男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带走吧。”
听到这句话,还在发愣的横滨当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拖着陷入昏迷的男子走向门外。
“等等。”却见女孩微皱着眉头,望着那已经被踹坏的大门,用不容置喙的语气的吩咐道,“换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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